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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10-03 10:07:4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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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默终于动了。他撑着地板站起身,走到墙边按下了落地灯的开关。一圈柔和的橘黄色的光晕立刻驱散了房间里冰冷的月光,也让苏晴因为长时间待在黑暗里而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睛。他没有回到她身边,而是走进了厨房。很快,里面传来了烧水壶工作的嗡嗡声。苏晴就那么抱着抱枕坐在那一圈柔和的光晕里,像一个迷路的孩子。她知道他在,知道他没有离开,这让她慌乱的心有了一点点着落。但她更害怕的是接下来他会说什么。他会生气吗?会觉得她愚蠢软弱拖泥带水吗?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说一句“我们是战友”,然后把这件事也当成一个需要被解决的问题来处理?几分钟后,陈默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了出来。他没有把水杯递给她,而是放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,然后他重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。“先喝点水。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苏晴听话地拿起水杯,杯里的温度暖暖地传递到她冰凉的指尖。她小口小口地喝着,那股温润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,稍微抚平了一点她内心的焦躁和干涩。“你怎么想?”陈默开口了,他问的是“你”而不是“我们”。苏晴握着水杯的手紧了一下。“我不知道。”她诚实地回答,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迷茫,“我恨他,恨他用那种方式抛弃我,让我变成一个笑话。可是……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,那他又……”她说不下去了,那个“可怜”的词卡在喉咙里,说不出口。“那你还爱他吗?”陈默又问了一句。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尖锐。爱吗?苏晴问自己。那七年的青春,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,那些一起规划过的未来,是能说不爱就不爱的吗?可是一想到那场空无一人的婚礼,想到自己穿着婚纱在海边痛哭的那个下午,她的心就冷得像一块铁。更重要的是,她发现自己在想到“未来”时,脑海里出现的,竟然是和陈默在这个小房子里平静生活的画面。“我不知道。”她再次给出了这个无力的答案。陈默没有再追问。他只是伸出手,轻轻地拿过了她手里快要被她捏碎的水杯,放在一边。然后他把那个被她抱得皱巴巴的抱枕也抽了出来,扔到沙发上。做完这一切,他转过身面对着她,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。“苏晴,”他说,“这不是一道需要马上算出答案的数学题。你不需要逼自己现在就做出选择。”他的声音很沉稳,像一颗定心丸,让苏晴纷乱如麻的思绪奇迹般地稍微安定了一些。“不管是选择他,还是选择放下。不管是恨他,还是原谅他。”他顿了一下,一字一句地说,“这都是你自己的事。你应该跟着你自己的心走,而不是被任何人,任何所谓的‘真相’绑架。”他看着她,眼神深邃,“他怕连累你,所以选择伤害你。这本身就不是爱,是懦弱。真正的爱,是哪怕身处绝境,也会紧紧抓住对方的手。”他伸出手,这一次不是递东西,而是轻轻地覆在了她的头顶上,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笨拙地揉了揉。他的手掌很大,很干燥,也很温暖。“别怕。”他说,“不管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不会笑话你。”说完,他收回了手。“地板凉,回房间去吧。”然后他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,留给苏晴一个平静而宽厚的背影,和一室温暖的灯光。苏晴坐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。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,但这一次不再是痛苦和迷茫的泪水,而是带着一点点委屈和更多被理解的暖意。他没有给她答案,也没有替她做决定。他只是给了她一样最宝贵的东西——选择的权利和被尊重的空间。他把她当作一个独立的,有自己情感和判断的成年人,而不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软弱的受害者。他把她从那个情感的漩涡中心轻轻地托举了起来。那天晚上,苏晴睡了一个多月以来最安稳的一个觉。然而醒来之后,她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依然摆在那里。赵铭并没有因为她的不回复而放弃。他开始给她发一些他们过去的照片,去过的地方,吃过的东西。那些甜蜜的回忆像一把把裹着糖衣的刀子,不断地戳着她摇摆不定的心。与此同时,她和陈默之间的气氛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。陈默变得比以前更忙了。他每天坐在电脑前的时间更长了,打电话的频率也更高了。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她练习插花,或者在她看书的时候默默地给她递上一杯水。他开始和她保持一种……客气的距离。他依然会给她做饭,会记得她不吃葱不吃姜。但他吃饭的时候话变得很少,通常是吃完就回到自己的房间。他像是在刻意地把他自己从她的生活里抽离出去。苏晴能感觉到这种疏离。这让她心里很慌。她知道他是在给她空间,让她自己去处理和赵铭的事情。他用这种方式表达着他的尊重。可这种尊重对苏晴来说,却像一种温柔的凌迟。这个他们一起搭建起来的温暖的家,因为他的退后,开始有了要崩塌的迹象。那些好不容易才生长出来的名为“心安”的藤蔓,正在一点点地枯萎。周五的下午,苏晴的花艺课结束得早。她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家甜品店,看到橱窗里新出的栗子蛋糕,那是她很喜欢吃的。她想起陈默这几天好像都没怎么好好吃饭,便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两块。她提着蛋糕回到家,想给陈默一个惊喜。可推开门,她看到的却是赵铭。赵铭就坐在她家的客厅里。坐在那张她和陈默一起吃饭的小餐桌旁。桌上摆着几个打包好的看起来很高级的菜肴。而陈默就坐在他对面。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客厅里的气氛凝固得像一块冰。听到开门声,两个男人同时回过头。赵铭看到苏晴,眼睛一亮,立刻站了起来,脸上带着一种讨好的,小心翼翼的笑容:“晴晴,你回来了。我……我听朋友说你住在这里,就过来看看。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私房菜……”苏晴没有理他。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陈默身上。陈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蛋糕盒子,眼神闪动了一下,但很快就恢复了那种一潭死水般的平静。“你们……”苏晴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,“你们怎么会在一起?”“是我请他来的。”陈默开口了,声音很平,“有些事,总要当面说清楚。”他看着苏晴,眼神复杂,“我看得出你这几天的困扰。我希望,不管结果如何,你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,而不是一直被过去困扰。”苏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。他叫来赵铭,竟然是为了让她做个了断?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是为了把她推回过去,还是……为了他自己能彻底抽身?“我没什么好跟他说的!”苏晴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,她把手里的蛋糕盒子重重地放在鞋柜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。她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,尽管她知道陈默可能是出于好意。“晴晴,你别生气,都是我的错。”赵铭赶紧上前想去拉她的手,“是我非要来的,和陈先生没关系。我知道以前我对你不够好,以后我……”“你别碰我!”苏晴猛地后退一步,躲开了他的手,眼神冰冷地看着他。然后她转向陈默,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不解:“陈默,这是我家,你为什么要让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?”她本想说“我们家”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陈默看着她泛红的眼睛,嘴唇动了动,却没有发出声音。他看到她眼底的受伤,心里猛地一抽。他是不是做错了?他只是不想看她再这样煎熬下去。倒是赵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开始了他的表演。他把那些菜肴的盖子一个个打开,满屋都是香气。“晴晴你看,这都是你爱吃的。糖醋里脊,蟹粉豆腐……我还记得你以前每次来那个,都想吃点甜的。”他说着,甚至想去厨房拿碗筷。苏晴看着他那副殷勤的样子,只觉得一阵反胃。过去的美好回忆在此刻变得如此廉价和讽刺。“赵铭,”她开口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,“我们已经结束了。请你拿着你的东西,离开这里。”“晴晴……”“我说让你离开。”苏晴的语气斩钉截铁,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。赵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他求助似的看向陈默。陈默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。他看着苏晴决绝的脸,又看了看赵铭难堪的神情。他终于站起身,对赵铭说:“你听到了。请回吧。”赵铭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。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这场“怀柔”戏码会是这样一个结果。他更没想到陈默会是这样的态度。他大概以为陈默把他叫来,是为了把苏晴“还”给他。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,眼神在苏晴和陈默之间来回扫视,最后那点不甘和难堪变成了带点恶意的讥讽。“行,我走。”他拿起自己的外套,冷笑了一声,“苏晴,我真是小看你了。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,还是个……穷光蛋。怎么,是觉得跟着他比跟着当初那个破产的我更有安全感?”这句话像一根毒针,狠狠地刺进了苏晴的心里。没等她反驳,陈默先动了。他上前一步,挡在了苏晴面前,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护在了身后。他看着赵铭,眼神冷得吓人。“滚。”他只说了一个字。那个字没有很高的音量,却带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。赵铭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,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他大概是从没见过这样子的人。他悻悻地,又有些不甘地看了苏晴一眼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敢再说,拉开门走了出去。 门被关上的瞬间,苏晴的身体才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,软软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。陈默转过身看着她苍白的脸,眼神很复杂。有担忧,也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后怕。“你没事吧?”他问。苏晴摇了摇头。她看着桌上那些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的菜肴,忽然觉得无比的讽刺。这些东西,曾经是她最渴望的。而现在,却让她感到恶心。她走过去,面无表情地把那些菜连同包装盒,一个一个地全都扔进了垃圾桶。然后她才拿起那个被她放在鞋柜上的蛋糕盒子,走到陈默面前。“我买了蛋糕。”她说,像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。她把盒子打开,露出里面两块漂亮的栗子蛋糕,“我不知道……他会在这里。”陈默看着她,看着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脸和那双藏不住委屈和后怕的眼睛,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。“对不起。”他说,声音很哑,“我不该自作主张。”他以为让他们当面谈一次,或许能让苏晴彻底解开心结。不管是复合还是决裂,总比这样拖着让她一个人备受煎熬要好。他高估了自己的理智,也低估了……自己心里那份汹涌的不想让她再和过去有任何牵扯的私心。当赵铭说出那句侮辱性的话时,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。“我们吃蛋糕吧。”苏晴没有回答他的道歉,只是把其中一块蛋糕递给他,自己拿起另一块,用小叉子挖了一大口送进嘴里。栗子的香甜和奶油的绵密瞬间在口腔里化开。很甜,甜得有点发腻,甜得让她想流眼泪。她就这么吃着,一口接一口,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跟蛋糕一起吞进肚子里。陈默没有吃。他只是看着她。看着她明明快要哭了,却还拼命地往嘴里塞着蛋糕。看着奶油沾到了她的嘴角,她也毫无察觉。他伸出手,用指腹轻轻地拭去了她嘴角的奶油。他的指尖带着一点点凉意,触感却很清晰。苏晴的动作停住了。她抬起头,嘴里还含着蛋糕,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,砸在了蛋糕上。她终于还是没忍住。陈默没有说话,也没有给她递纸巾。他只是俯下身,然后在她的眼泪里,轻轻地吻了上去。客厅里静得可怕。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从明亮的午后转为沉郁的橘色,最后的一抹霞光穿过玻璃,在木质地板上拉出两道被割裂的长长的影子。空气中还残留着奶油蛋糕甜腻的香气,混合着赵铭离去时带起的微尘,以及一种更为陌生的、属于陈默的气息。那气息方才离得那么近,带着烟火与皂角的清冽,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。苏晴的大脑一片空白。她能感觉到的是陈默拇指上粗糙的薄茧划过她唇角的触感,轻柔却不容置喙。然后是他唇瓣的温度,比想象中更柔软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。那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。它像是在宣泄着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,像是在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,抹去赵铭留下的所有痕迹——那些刻薄的话语。这个吻短暂得如同一个幻觉,却又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。当陈默退开时,苏晴甚至无意识地微微前倾了一下身体,仿佛在追逐那份突然抽离的温暖。她怔怔地看着他,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里,此刻正翻涌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。有懊悔,有紧张,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狼狈的脆弱,但更多的,是一种深沉得让她心悸的专注。他就那样看着她,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。刚才赵铭那番堪称羞辱的话语所带来的尖锐痛楚,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强行抚平了。不,不是抚平,而是用一种更加滚烫、更加陌生的情绪覆盖了上去。苏晴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,摇摇欲坠,可她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哭。是因为赵铭的混账?还是因为陈默此刻眼中那令人窒息的温柔?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,千言万语都变成了喑哑的呼吸。最终是陈默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他的喉结用力地上下滚动了一下,声音比平时更低,也更沙哑。“对不起。”他移开目光,不敢再看她的眼睛,仿佛那里面有某种力量会让他刚刚创建起来的理智堡垒瞬间崩塌。“我……失控了。”“对不起”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苏晴情绪的阀门。但涌上来的不是愤怒,也不是羞怯,而是一种铺天盖地的委屈。她不知道这委屈从何而来,是对过去的告别,还是对未来的迷惘。她只知道自己坚守了数月的、用冷漠和坚强伪装起来的外壳,在这一刻碎得彻彻底底。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,一颗接着一颗,滚烫地砸在手背上。她没有发出哭声,只是无声地流泪,肩膀克制不住地轻轻颤抖。陈默显然被她的反应吓到了。他向前半步,伸出手似乎想为她拭去泪水或是拥抱她,但手在半空中僵硬地停顿了片刻,最终又无力地垂下。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,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无措。“别哭。”他低声说,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,“苏晴,你别哭……是我不好。我不该……”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。难道要说,当看到赵铭那个混蛋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姿态出现,用过去的情分来刺伤她,用金钱来衡量她的尊严时,他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吗?难道要说,当看到奶油沾在她嘴角,而她却因为痛苦和震惊毫无察觉时,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亲手擦掉那不属于她的甜腻,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,她值得更好的吗?这些话太过直白,太过汹涌,对于不善言辞的陈默来说,根本无法组织成语言。他只能笨拙地重复着:“对不起。”苏晴却在听到他慌乱的声音时,慢慢止住了颤抖。她抬起泪眼,朦胧的视野里,陈默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。她看到他紧锁的眉头,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,还有那双写满自责的眼睛。她忽然意识到,这个吻或许并不是出于怜悯或冲动,而是源于一种她一直不敢深究的情感。这几个月来,他默默的陪伴,深夜厨房里的一碗热汤,受伤时笨拙却细致的照顾,面对林晓月时毫不犹豫的维护……一幕一幕,如同电影慢镜头般在脑海中闪回。他们都是被遗弃在婚礼上的人,是暴风雨中两艘险些沉没的破船。他们相互依偎,舔舐伤口,以为这只是同病相怜的取暖。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这份取暖似乎变了质。“你……”苏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带着浓重的鼻音,轻得像一声叹息,“为什么要道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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